随着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发展以及全球化进程加快，我国民营企业蓬勃发展，在国内乃至世界舞台上占据越发重要的地位。但同时也面临着内部治理不完善，依法管企水平不高等问题。特别是在全面依法治国、加强监管执法的大背景下，民营企业进入了法律风险特别是刑事风险的高发区。在参与国际市场竞争中，亦面临法治意识不强、依法、规范经营能力偏弱等突出问题，迫切需要通过合规管理，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实现企业管理体系和管理能力的现代化。
一、在全面依法治国的大背景下，民营企业应当充分认知新时代合规管理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1．合规管理是民营企业落实依法治国战略的内在要求。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做出了《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全面依法治国不仅仅是全面依法治权，全面依法治吏，而是国家治理领域一场广泛而深刻的革命。其内容是坚持法治国家、法治政府、法治社会一体建设，实现科学立法、严格执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促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从微观来看，行政机关正在大力推进法治政府建设，执法人员均由通过法律职业资格考试的人员担任，必将促进行政机关执法理念和执法方式的重大转变。在全面依法治国进程中，民营企业的发展模式、民营企业家的经营理念将受到巨大的影响和冲击。一些民营企业对外靠关系，对内靠情感的管理模式，主要以企业家的个人能力、关系来处理企业发展中的问题的人治方式，已经开始吃。一些民营企业家感觉到，地方领导越来越不好打交道，以前通过协调可以解决的问题，现在似乎都要“公事公办”。就是没有意识到全面依法治国大背景下，行政执法理念、模式的重大变化。因此，民营企业主动适应全面依法治国战略，树立“依法管企”的法治理念，推进企业管理体系和管理能力的现代化，在全面依法治国战略中去争取政策红利和发展先机。否则，就有可能成为全面依法治国的牺牲品和垫脚石。
2．合规管理是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在民营企业座谈会讲话精神的重要内容。2018年11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民营企业座谈会上曾指出，“当前，我国民营经济遇到的困难也有企业自身的原因。在经济高速增长时期，一部分民营企业经营比较粗放，热衷于铺摊子、上规模，负债过高，在环保、社保、质量、安全、信用等方面存在不规范、不稳健甚至不合规合法的问题，在加强监管执法的背景下必然会面临很大压力。”习近平总书记还提出要求：“民营企业家要讲正气、走正道，做到聚精会神办企业、遵纪守法搞经营，在合法合规中提高企业竞争能力。”习近平在指出了企业自身发展中的问题中，直接点出环保、社保、质量、安全、信用等五个方面的合规风险。这是民营企业的共性问题，也是合规管理中的痛点问题。在国家机关“加强监管执法”的背景下，如果民营企业原有的靠人治、人情来管理企业的模式不能改变，就会被执法弄的“不得安宁”，甚至“头破血流”。对此，民营企业家应当有高度的政治敏锐性，按照习近平总书记的要求，加强合法合规建设，提高企业依法、规范经营管理水平，提升企业竞争能力。
3．合规管理是民营企业加快适应国际竞争新规则的必要选择。当前正经历着百年不遇之大变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民营企业的稳健发展作为支撑，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也将助推民营企业直向世界，迎接更广阔的市场与更强大的竞争。本世纪的头十年，各发达国家政府开始加大执法力度，引导企业强化合规经营。一批在行业内领先的跨国公司，率先加强合规管理，提升合规管理能力，在国际市场上建立新的竞争优势，形成了合规竞争力，也为企业国际竞争带来了新的规则。我国企业合规管理启动相对较晚。2018年底，国家发展改革委联合外交部等七部委发布了《企业境外经营合规管理指引》，推动企业增强境外经营合规管理意识，提升境外经营合规管理水平。2019年8月，商务部等19部门发布了《关于促进对外承包工程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该意见作为行业迈向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性文件，从行业发展角度明确要求对外承包工程企业要不断增强合规管理能力，极大地促进对外承包工程企业强化合规经营。民营企业要参与国际竞争，甚至要成为世界一流企业，不仅要在技术创新、产品研发、营销服务等硬实力上下功夫，也要在合规管理、文化建设等软实力上做文章。通过建立合规管理体系，开展有效的合规管理，提升参与国际竞争的能力。
4．合规管理是防范民营企业及企业家法律风险的紧迫任务。从近几年民事诉讼、行政处罚以及刑事犯罪的情况来看，民营企业的法律风险特别是刑事风险指数已经达到阶段性的峰值。（1）民事法律风险，是指民营企业在经营过程中对内、对外所发生的法律纠纷。主要包括股东之间的股权纠纷、知情权纠纷、分红权纠纷；企业与员工的劳资关系纠纷；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合同纠纷等。比如股东之间因为知情权而对簿公堂，甚至有小股东举报、控告大股东挪用资金、侵占资金。企业对于劳资关系的不重视，被极少数员工利用，只要企业不签劳动合同或不缴纳“五险”，就辞职起诉要求企业支付双倍工资或双倍赔偿金。（2）行政违法风险，是指民营企业违反行政管理法规，被行政机关依法处罚的风险。随着行政监管的加强,原来未认定违法的情形都会当成严格依法处理，部分企业未及时改变过去粗放经营模式，导致行政违法风险增加。同时，不排除因财政困难，少数地方受利益驱动办案而导致行政违法风险骤增。（3）刑事犯罪风险，是指民营企业及民营企业家被追究刑事责任的风险。当前，民营企业及民营企业家的刑事案发率明显提升。一方面，国家监管趋严，以严格执法倒逼企业依法规范经营。比如全面从严治党，深入推进反腐败斗争，很多民营企业及民营企业家因行贿而卷入职务犯罪案件。国家进一步保护知识产权、保护生态环境、保护公民个人信息，加强对此类犯罪行为的打击力度，从而导致有的民营企业纷纷中招。另一方面，刑事司法在国家治理体系中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基本上每一项行政管理职权背后都会有一条刑事罪名,且司法实践中刑法谦抑性不足，“以刑罚代行罚”的问题比较突出。刑事风险是民营企业难以承受之重。一个刑事案件搞垮一个企业的案例屡见不鲜。民营企业应当充分认知全面依法治国、加强监管执法所带来的法律风险增加的形势，主动顺应时代发展变化，将企业合规纳入公司治理体系，防范法律风险，使企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二、民营企业合规管理内容
理论界认为，企业合规包含两个层面的内容：从积极的层面来看，企业合规是指企业在日常生产经营过程中，要遵守法律法规、行业规则；从消极的层面来看，企业合规是指企业采取的一种公司治理方式，目的是减轻乃至避免因违反法律法规、行业规则而可能受到行政、刑事处罚。
1.企业合规积极层面的内容。企业合规，顾名思义，就是企业遵守法律法规、行业规则。不论是何种合规管理体系，其目的均是要实现企业在生产经营过程中遵规守纪的效果。
通常来说，企业在生产经营中需要遵守的规则可以简单分为三类：一是我国的法律法规，既包括全国人大制定的法律，也包括国务院制定的行政法规、两高发布的司法解释、国务院部委发布的部门规章、地方人大制定的地方性法规等。二是国际公约、国际惯例、我国参与的国际组织制定的国际规则，以及企业经营所在地所属国家或者地区制定的法律等。三是行业惯例和伦理规范，既包括行业协会颁布的规则，也包括各种不成文的商业惯例和伦理规范。
合规管理就是将与企业经营管理有关的法律规定，融入公司的管理制度、行为准则，员工守则，使公司的决策、执行、经营行为，高管及员工的职务行为与法律规定具有一致性，再经过不断的培训、监督、考核，不断强化合规意识，最终使公司的合规理念、合规制度转化为员工的自觉行为。
2.企业合规消极层面的内容。合规管理是指企业为避免或减少企业违法违规行为的发生所进行合规建设。包括五个方面：一是风险预防。即企业在决策之前进行合规审查，提前预见到可能存在的法律风险，并做好预案。二是风险预警。即能够及时发现已经出现的法律风险苗头，采取措施予以解决，打好补丁，将法律风险化解在萌发状态。三是风险自查，即企业自我监督、调查、处理内部的不合规行为，避免升级为违法犯罪，提升公司自我净化的能力。四是风险隔离。员工在经营活动中有涉嫌违法犯罪行为时，公司及时提出合规管理的抗辩事由，以证明公司并没有违法犯罪的主观故意，且履行了教育、监督、管理员工的职能，避免公司因员工在履职过程中的个人行为承担行政责任、刑事责任。五是合规整改。目前全国检察机关正在试点刑事合规制度，通过企业合规管理体系建设换取检察机关的从宽处理。企业涉嫌单位犯罪后，能认罪认罚并落实检察建议，承诺建立合规管理体系，或者企业与检察机关达成刑事合规监管协议，接受检察机关一定期限内的合规监管，经第三方考察通过后，检察机关可以对企业及其他刑事责任主体做出不起诉决定，或者从宽处理。
三、民营企业合规管理路径
合规管理是涉及到企业每个部门、每个员工、每个环节、每个流程且又相互关联的系统性工程，是建立健全企业合法、规范、稳健发展运行机制的精细化工程，是提升企业合规竞争力、文化软实力的基础性工程。它不同于解决具体问题的法律顾问工作，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需要国家、行业与社会各个层面共同努力，更需要企业自身持之以恒地探索和完善。
1．国家指导。一是应当将民营企业合规管理纳入全面依法治国的总体部署，落实到全面依法治国的具体部署当中；将民营企业合规管理作为“全民守法”中的重要内容，通过民营企业合规管理、合规文化来引导员工树立法治理念，强化法律意识。二是国家机关在职责范围内提供民营企业合规管理指引。将民营企业应当遵守的法律规章制度，特别是在执法过程中发现的企业普遍存在的违法违规行为，制定相应的企业合规指引，帮助企业实现行政合规管理。比如市场监管部门重点在规范企业经营、产品质量管理等方面提供合规指引。税务、生态环境、劳动保障、安全生产等监管部门结合执法中发现的共性问题，可以在依法纳税、保护环境、保护员工权益、安全生产等方面提供合规指引。人民法院对于涉及民营企业的民事、行政、刑事案件，可以以典型案件通报，类案分析等方式发布民营企业法律风险白皮书，指出民营企业的法律风险点，为预防此类法律风险点提供合规指引。三是司法执法部门要建立合规激励机制。当前，检察机关正在试行刑事合规政策，对于涉嫌刑事犯罪的企业，鼓励企业进行合规治理并经评估验收通过后，依法对企业及有关人员做出不起诉或者从宽处理。检察机关的刑事合规激励制度为合规激励机制提供了很好的样本，可以植入行政执法制度之中。对行政违法的企业，实施“首次免罚制”，即对于首次违反行政管理法规的企业，允许其进行合规治理并经评估验收通过后可依法做免予处理的决定，以鼓励企业做好合规管理。合规激励机制也要注意加强对企业合规管理的不定期检查，防止合规管理走形式、不落地的情况出现。
2．行业引导。由于业务领域不同，所适用的法律规范不同，合规风险点也不一样，不同行业对于合规管理有不同的侧重。一是做好行业合规指引。行业、协会、商会作为为企业提供服务、咨询、自律、协调的社会中介组织，应当担当起行业内企业合规管理的职责，将合规管理纳入本行业、协会、商会自我管理、自我监督的重要内容。结合本行业、本地区的特点，以及企业常见的合规风险点，建立完善行业标准、行业准则、行业自律公约等。例如医药行业，合规管理的重点就是医药企业与医院采购人员、医生之间的关系，防止两者之间为销售医药产品而出现贿赂等违法、违规行为。二是建立行业合规标杆。行业、协会、商会可以选择有条件的民营企业，支持其开展合规管理试点，全程指导、参与民营企业的合规管理建设，打造本行业、协会、商会的合规管理样本。三是加强行业监督和激励。对于有监督、调查、惩戒职责的行业、协会，可以将调查、处理违反行业、协会自律规定的企业及个人的监督职责与企业合规管理结合起来。针对企业暴露出来的违规问题，帮助企业分析在管理制度、决策执行、内控流程、员工管理等方面存在的问题，提出合规管理的建议和意见，以问题整改促合规建设，从而达到查处一个问题，提升一个企业的目的。
3．企业主导。合规管理是以企业名义开展的包括制定制度、流程管控、合规培训、合规审查、风险识别、考核监督、责任追究等管理活动。合规管理的主体是企业，应当由企业主导。近几年来，国有企业、跨国企业开始运行企业合规管理，取得了一些成绩，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参照国有企业和外资企业的做法，民营企业合规管理可以从五个方面着手：一是成立合规部门。可以在原来的法务部的基础上增加合规管理职能，充实合规专业人才；也可以单独设立合规部门，专司合规管理工作。从国有企业合规管理部门的人数来看，一般比法务部门的人数多一倍左右。合规部门有的隶属总裁办，有的与法务部合署，有的直接向董事会负责。二是制定制度及内控流程。即根据相关法律、法规以及行业准则，制定出适用于本公司的管理制度、员工准则以及为贯彻政策而实施的标准操作流程。比如制定股东会、董事会、监事会、经理层的合规管理制度，以及决策、执行流程；制定部门管理职责，以及部门之间协作与监督机制；制定产品质量制度，以及质量管理流程；制定员工行为规范，以及考核监督制度等。三是合规培训。开展培训是合规管理的基本要求。一般新入职员工必须开展入职培训并将合规培训作为重点内容，同时每一年至少开展一次合规培训。让员工知道企业的企业文化、管理制度、内控流程以及行为准则等。同时针对不同岗位的员工，培训不同的内容。比如对于采购人员，重点进行反商业贿赂、产品质量标准等方面的合规培训。四是合规审查。设立合规部门，应当赋予合规部门相应的权限。对企业的各项决策、对外业务活动应当建立一套审批流程，将合规部门的审核安排在流程的最前面，如果该决策或业务活动整体存在违法犯罪的风险，合规部门应予否决，该决策或业务活动的审批流程即终止；如果仅局部存在合规风险点且风险可控，则合规部门应当排查各合规风险点，并提出防范风险的具体对策。在执行过程中，合规部门应当与承办人员密切对接，确保风险始终处于可控范围。五是考核监督。将合规内容纳入对员工考核内容之中，作为评价员工的重要指标，切忌以高管个人感情、喜好来评价、任用员工。充分发挥合规部门的监督作用，赋予合规部门对企业重点岗位、重点经营活动进行重点监控，及时向业务部门提示合规风险。形成独立与畅通的汇报机制，合规部门能及时向企业管理层汇报企业的不合规经营行为，能够及时制止和整改重大违法违规行为，及时启动相应的问责机制。六是调查惩戒。为确保企业制度被良好地执行，企业内部应当设有专门受理举报投诉的电话、邮箱，以保证所有问题均有良好的沟通渠道，所有违规行为都能得到发现和惩戒。举报、投诉的问题，应当由合规部门受理，根据管理层决定进行调查，调查情况报管理层严肃处理。
在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进程中，民营企业也要加快公司治理理念、模式、方式的自我革新、自我发展。通过合规管理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不断提升市场竞争力和抵御法律风险的能力。
(作者：卢建兵系湖南惟余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管委会主任、刑事合规与辩护部主任。朱标系湖南惟余律师事务所主任助理)
〖编辑：王义〗
